疯俗业(已黑化)

若想消失,最好的方法是自我毁灭。

[AM]阿门

欠了300年的教父梗 ,拖到两个人双双爬墙)@Lodovico
有空再改吧。

泥土、雨和眼泪打在木头上的声音是一样的。

亚瑟·潘多拉贡意识到这一点,是在葬礼上。他从前只知道长长的钉子钉进木材里的声音像是开枪,后来又渐渐听见泥土掩埋的声音。再后来他终于明白原来世间的声音没有那么多,单调得零零总总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。他站在雨里下意识回头,可惜再没有递过来的伞,也再没人听他说那些话。

他一个人出席那场葬礼。没有牧师、没有上帝、也没有亲友。他伸手去搓磨左手无名指处素色的银戒,雨顺着指腹涨满指环内部的刻纹,带着初冬刺骨的湿冷。

梅林·艾莫瑞斯。墓碑上简简单单拼写两个单词。没有墓志铭,没有鲜花,没有葬礼。亚瑟转着那枚戒指,想到中年人鹿一样的脸和的骨节分明的手。梅林奇迹般的有一张不会老的脸,二十来岁时时那个样子,四十来岁时也依旧是那个样子。他有一双鹿一样的眼睛,初见时是清亮的,告别时也像是老鹿一样疯狂又纯澈。他还有一双早已老去的手,掌心的枪茧硬的像是海边的岩石,千年的风浪打磨出的坚硬冰冷无论何时都像是尖刀。亚瑟低头,却没有画十字。他小声地念了一声“阿门”,小心翼翼地比着口型,不明白自己到底希不希望上帝存在。

上帝存在吗?上帝会回应他吗?

亚瑟不知道。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希望这些问题有解,因为他不确定上帝究竟是会判他们的罪还是赎他们的罪。上帝会拯救杀人犯的灵魂吗?可是如果连上帝都放弃了的话,也没有人能够原谅他们了吧?

梅林的葬礼只有亚瑟一个人。他站在梅林的墓前,突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。再过些日子,他的葬礼大概就真的没有人了。像是流浪汉一样躺在路边,被斗了一辈子的警察或者宿敌捡到,然后草草下葬,烂在无名的公墓里。他摸出根烟叼在嘴里,但没摸出打火机。雨渗进烟丝里,把整根烟都弄的湿而瘫软。他有些烦躁,吐掉那根烟,又想其实这样也好,至少后来他再要走就没什么牵挂。他像是送葬人一样送走了他在这世上的所有亲人朋友,留下满世界的敌人和刀光剑影。

亚瑟·潘多拉贡今年五十六岁。刚好赶上他父亲的年纪。

他从路边的花店买了一束花,又回家里取了一瓶酒。他开着车从一块墓地驶向另一块墓地,从1999年的初冬驶向1966年初春。那一年他二十三岁,从海军服役回来,正赶上莫佳娜的婚礼。她手捧滴血的玫瑰,拖着长长的白色鱼尾路过他,身上带着风信子的淡香。那个春天是纯白色的,坠着鸢尾花淡紫色的花瓣。他坐在白色的铁艺板凳上透过人群看见梅林,瘦高的青年像是未开的黄兰,阳光底下呈现出一种不真切的剔透。亚瑟朝他看一眼,他便笑了,蓝色的眼角眯起来,像是整个云朵占满了天空,只留下一条湛蓝色的缝隙。

门口记者引发的骚动没有持续多久。老式的手持相机被砸碎在地上,立式相机的镁灯爆出白色闪光,叫人以为太阳落地。黑胶碟片抵着针转啊转,穿礼服的男女搂着彼此,风穿过紫藤花架撩起窗帘一角。

他坐在位子上同女孩聊天,有意无意瞥见梅林·艾莫瑞斯——父亲的助手带来的孩子。二十二岁的青年穿着西装,滑稽的有些像偷穿大人衣物的孩子。他站在紫藤花下望着新娘出神,阳光漏在脸上,像是一件镂空的玉器。

“无论如何,夺走别人的生命都是不可原谅的......"亚瑟说到这里时看见他微微歪了头。他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他的话了,往后几十年也从未问过。那时梅林站在树下歪了头看他,于是他便闭了嘴,闷死满腹对家族的牢骚。

“你讨厌这个家族吗?”

讨厌吗,讨厌的。讨厌它的血腥,讨厌它的道义,讨厌它的专政,讨厌它的不合法。它始终都不入流,不纯洁。阳光下白鸟捧着百合花,然而阴影里只有血染玫瑰烟作香气。他本应当讨厌这个家族的一切,也从不介意表露;可那时见到梅林,便再也说不出口。

“你讨厌它吗?”

“它不好,当然。”

他穿过跳舞的人群,碰到他的后背。女伴旋转着送开他的手,而他侧身,接过新婚的女士的手。

“你在看谁?”

“你。”

“骗人。”

莫佳娜轻轻笑着,旋转,从1966年转进1968年盛夏,躺进他怀里,捧着染血的白玫瑰。乌瑟跪在地上,手里还握着尚温热的枪。那时蝉鸣聒噪得像是不会卡壳的机关枪,救护车的声音和人声都变得遥远。牧师毫无感情的念白混在蝉声里,听不出什么具体内容。

“无论如何,杀人是错的。这个家族是错的。”

“你能将它变得更好,亚瑟。“

他在医院里看见梅林,消毒水的味道漫过悲伤淹没空荡荡的楼道,而黑西装的青年好似一只幽灵。乌瑟要准备涉足那个行业了。他对他说。他很危险。

亚瑟知道乌瑟很危险。可是他不想管他。莫佳娜死了,乌瑟杀了她。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,他看着他杀死了自己的舅舅、自己的叔叔,现在又看见他杀死自己的女儿。莫佳娜捅了他一刀,而他向她开了枪。刀偏了,可是子弹是准的,到最后盛开的只有一束玫瑰花。

她一直反对他这么做。亚瑟说。有人唆使她......你知道,她从来都很勇敢。而他当着她的面杀掉了她的丈夫——你能想象吗,仅仅是因为意见不合。

梅林低着头,轻轻回答:“可那是你父亲。”

那个晚上他们站在医院的门口抽烟。亚瑟将手放进胸前,揣着不存在的枪同先后前来的森德诺家族与警察谈判:“......是......他不需要更好的救助,他很快就能回来......”"没有的事,只是家里人的口角纷争......"

梅林站在他身后,他知道他全身的肌肉紧绷,于是奇迹般的心安。

那是潘多拉贡家族最糟糕的日子,却不是潘多拉贡家族最萧条的日子。

莱昂的尸体在第七天被发现,小指被砍去,对手送来染血的权戒和五个干瘪的果核。

亚瑟收下那份礼物,在第七天的晚上独自往普通的家庭餐馆赴约。梅林开着车送他过去,他透过后视镜同他对视,明白自己不是走一条有去无回的道路。他不是去谈判。只有梅林知道厕所里藏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枪。

“杀人要两发子弹,一发在胸口,一发在头颅。”

“人们会慌乱。不会有人留意你的脸。”

“进去的时候把手垂下来......要快。”

那不是亚瑟第一次杀人。但是他第一次知道死者的姓名。

子弹出膛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他看见他们的头顶开出玫瑰花。

他接手了那个他曾经唾弃的家族,“因为那是你的家族。”

葬礼上没有声音。没有梅林。

他送她离开时,梅林带着两把乌兹踢开了森德诺家的大门。

那个盛夏没有声音。

“潘多拉贡家族不会碰‘那个东西’。永远不会。”

1971年的初秋乌瑟面朝下倒在无花果树下,爆裂的浆果打湿他的衬衣,一边的夹竹桃旺盛得呈现出些许老态。那一年亚瑟二十八岁,接过家族大约三年的时间。

葬礼上他听见长钉钉进棺木的声音,闷闷的,像是枪声。

他站在紫藤花下吻梅林的手,向他许诺潘多拉贡家族不会涉足那个领域,许诺三年以后它将变得合法,许诺那以后将不再有鲜血与硝烟。他们在镂空的阴影下接吻,向彼此交换一生的承诺和银色戒指。

雨流进墓碑上凹陷的1973,滑下来滑进帕西瓦尔的名字里。

那时亚瑟终于听见雨敲打棺木的声音,闷闷的像是钝器击打头颅。男人死于不放晴的深秋,一把铁锹挥过来击打他的后脑,血液溅出来混进店铺爆裂的西瓜里,分不清到底是铁锈还是香甜。梅林撑着伞站在他身后看着巨大的棺木渐渐消失于土壤之下,眼底闪着不可磨灭的疯狂。

这种疯狂烧起来,烧掉杀死帕西瓦尔的凶手,烧掉所有潜在的威胁,烧掉几乎整个潘多拉贡家族。

1979年莫雷莫德的葬礼上,人声汇成一条无声的长河。莫雷莫德年轻的未婚妻愤怒地推开亚瑟,指责他未能保护好那个男孩。

“他是因为你而死去的,亚瑟·潘多拉贡,你最好记住这一点。”

那时莫雷莫德坐进亚瑟的车里,点火,然后汽车爆炸。

“你知道这件事。”亚瑟对梅林说。

梅林转过头去,不再说话。

他沉默地坐进车里,点火,后视镜里只剩下一束目光孤孤单单地巡回。

“他是背叛者。”

“车上有炸弹。”

“你知道的是哪一件?”

烟被点燃,而梅林摇下车窗。尼古丁的烟雾飘出车窗去。

“我都知道。”

“你最好祈祷没有上帝。”

“那我该向谁祈祷呢?”

他们在圣诞夜例行为教会的孩子带去礼物和欢笑。

汽车大灯勾出路边瘾君子的轮廓。亚瑟突然骂出了声。该死,他说,该死。

我们有罪。

1985年他们失去最后一位朋友。

高文的尸体被发现在娼馆后的暗巷,有人在他裸露的尸体上拿白粉洒出巨大的“fuck”。

他的葬礼在一个晴天举行,没有雨,没有伞,黑漆漆的人沾着黑漆漆的影子,在阳光底下干涸枯萎成成扭曲的胡杨。

过去无法改变。过去影响未来。

子弹打烂1989年深秋的白果。果子腐烂散发出的甜臭味弥漫整个院子。

他们赤身裸体相拥滚在床下,子弹溅起的木屑贴着脸颊飞过在墙壁上撞得粉碎。绛色的床单下亚瑟亲吻梅林,咸湿的泪流进两个人的嘴里,分不清是谁的绝望。

为什么,梅林,为什么?我的坚持,一切都没有意义吗?我错了吗?

梅林捧着他的脸,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去:“因为是你,所以万死不辞。”

你只需要追着你的正义,而我只需要追着你。

1999年圣诞,梅林向往常一样在他身后半步。他们从教会的学校出来,有人撞过来。梅林挡在他面前,于是他看见他的身上开出一朵玫瑰花。

那时世界上无数单调的声音涌过来,汇成低低的“阿门”,淹没了他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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